
“宮廷文化研究所系列學術講座”第三講海報
2025年10月15日下午,故宮博物院故宮學研究院主辦、宮廷文化研究所與數字與信息部承辦的“宮廷文化研究所系列學術講座”第三講,在故宮博物院數字化應用研究所報告廳舉行。本次講座特邀臺灣近代史研究所賴惠敏研究員,以牲畜與毛皮為線索,探討索倫部的商貿與向清廷貢貂的情況。講座由故宮博物院宮廷歷史部主任、研究館員嚴勇主持,來自故宮學研究院、宮廷歷史部、圖書館等部門以及北京部分高校、研究院的師生現場聆聽了講座。

主講人賴惠敏研究員
賴惠敏,臺灣大學歷史學博士。臺灣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員。曾任故宮博物院客座研究員(2009-2014,2019-2022),主要從事清代宮廷史、社會經濟史研究。代表著作:《天潢貴胄:清皇族的階層結構與經濟生活》(遼寧民族出版社,2011年)、《但問旗民:清代的法律與社會》(五南圖書出版公司,2007年;中華書局,2020年)、《清代的皇權與世家》(北京大學出版社,2010年)、《滿大人的荷包:清代喀爾喀蒙古的衙門與商號》(中華書局,2020年)、《乾隆的百寶箱:清宮寶藏與京城時尚》(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,2024年)、《盛世滋生:清代皇權與地方治理》(浙江大學出版社,2024年)等,發表學術論文95篇,其中《乾隆的百寶箱》一書獲臺灣“科技部”2014年杰出研究獎。

主持人:嚴勇主任
臺灣近代史研究所賴惠敏研究員以“清代索倫部的商貿與貢貂”為主題開展學術講座,依托臺灣公藏檔案、故宮博物院藏清代滿漢文檔案及中俄關系歷史文獻,系統梳理了《尼布楚條約》簽訂后清代索倫部貢貂制度的運行、中俄邊境貿易的發展脈絡,揭示了清代東北邊疆治理的復雜圖景。
一、貢貂制度:清代東北邊疆的“制度紐帶”
講座開篇,賴惠敏研究員指出,1689年《尼布楚條約》簽訂后,清朝東北邊疆秩序趨于穩定,貢貂制度逐步完備。黑龍江、吉林及唐努烏梁海等地區陸續被納入貢貂范圍,索倫、達斡爾、鄂倫春、赫哲等部族成為貢貂主體,其中黑龍江地區因山林繁茂,成為清廷倚重的貂皮產地。
從檔案記載來看,貢貂制度有著嚴格的等級與數量規范。據《清宮珍藏達斡爾族滿漢文檔案匯編》載,乾隆四十三年索倫貢貂人數和等第,索倫、達斡爾壯丁3366人,需貢三等貂皮4張;四等貂皮68張;五等貂皮437張;黃貂皮2857張,共3366張。食錢糧的鄂倫春壯丁269人,貢黃貂皮269張;而需給價收納的鄂倫春、畢喇爾部族,三等貂皮1張,每張3.5兩計價,四等貂皮151張與五等貂皮188張,每張3兩計價。內務府與戶部共同檢驗貂皮的等級,貂皮的質量依照等第進行區分,分為:頭等貂皮(滿文:ujui jergi seke)、二等貂皮(滿文:jai jergi seke)、三等貂皮(滿文:ilaci jergingge)。
值得注意的是,貢貂數量受外部戰事影響顯著。賴研究員通過對比《清代鄂倫春族滿漢文檔案匯編》等資料發現,雍正十一年(1733)因索倫部牲丁被大量征召參與清準戰爭,貢貂數量驟降至100余張;乾隆四年(1739)清準戰爭暫歇后,數量才逐步回升;乾隆二十年(1755)戰事再起,貢貂數量再次銳減,直至乾隆二十四年(1759)清軍平定南疆后才恢復穩定。
二、俄商來華:邊境貿易的“機遇與亂象”
《尼布楚條約》不僅確立了邊界,也開啟了中俄邊境貿易的篇章。講座中,賴惠敏研究員依托《中俄關系歷史檔案文件集(1653-1966)·清代編》等文獻,還原了俄商來華的具體路徑與貿易細節。
俄商來華主要通過三種名義:一是“奉命出使”,借外交名義獲取清廷路費資助,如康熙三十年(1691),俄商以“察罕汗使臣”名義率90名商人入境;二是“伴隨使團”,沙皇在給使節的訓令中明確要求搜集商業情報,1693年伴隨伊茲勃蘭特使團的俄商達80人,使團總人數更達392人;三是“國家商隊”,1689-1727年間,俄商前往北京貿易31次(26次成功入境),前往齊齊哈爾等地22次(19次成功入境),1706年格里戈里·奧斯科爾科夫率領的國家商隊,僅獺皮就攜帶8000張,1715年斯捷潘·謝諾托魯索夫商隊更帶來馬400匹、牛100頭。
俄商輸入的商品深刻影響了當地部族生活:馬匹滿足了鄂倫春人山林狩獵的交通需求,牛只助力達斡爾人的農耕生產,銀鼠皮、狐皮、獺皮等則補充了布特哈人狩獵所得的不足。但貿易也滋生諸多亂象:商隊人數常超200人上限,最多時達四五百人;康熙五十三年(1714)還發生監督官阿爾法欠銀2475兩、商人賒欠糾紛等問題;俄商斗毆滋事頻發,1704年沙皇不得不專門諭令“嚴禁商人酗酒斗毆,違者縛以鐵索拷打”。最終,清廷因財政負擔過重與秩序混亂,于康熙五十六年(1717)中止俄商來京貿易。
三、邊境互動:索倫部的“生存與治理困境”
講座第三部分聚焦索倫部的族群遷徙與邊境治理難題。賴惠敏研究員介紹,清朝入關前,索倫部原居黑龍江北岸,因俄羅斯勢力東擴南遷至嫩江流域,清廷以“索倫”為黑龍江將軍管轄部族的統稱,設布特哈衙門管理鄂倫春等狩獵部族。
盡管清廷嚴禁越界貿易,但邊境族群的經濟依存關系使走私屢禁不止。檔案記載,索倫、達斡爾民眾常以捕貂為名,前往俄境尼布楚或額爾古納等地交易,貂皮因雙方嚴格管制成為高利潤走私品。乾隆三十三年(1768),就有客商趙九錫、程開吉私買帶俄式烙印的狐皮、羊皮及玻璃鏡等貨物,被清廷交刑部審理。此外,俄方邊民越界捕獵也沖擊索倫部經濟,清廷雖多次通過理藩院交涉,但因跨境社會網絡交織,始終難以在維護條約與資源競爭間找到平衡。
講座尾聲,賴惠敏研究員強調,以往研究多從外交、軍事角度解讀清代邊境政策,而本次通過《內閣大庫原藏明清檔案》《清宮內務府奏案》等一手資料,從貢貂制度與商貿互動切入,更清晰地展現了清代東北邊疆的族群關聯與治理邏輯。索倫部的貢貂不僅是“賦稅義務”,更是清廷確立統治的紐帶;俄商貿易既帶來經濟活力,也暴露邊疆治理的短板,這些歷史經驗為研究清代民族關系、邊疆政策及早期中俄關系提供了重要參考。
此次講座以扎實的檔案考據與清晰的邏輯梳理,為聽眾呈現了清代索倫部商貿與貢貂制度的全景,也為相關領域研究開辟了新的思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