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次講座“王希孟與《千里江山圖卷》”是余輝研究員關于古代書畫與圖像史研究的系列成果之一。結合大量宋代書畫、歷史文獻等史料,揭示了王希孟個人生活與創作經歷、《千里江山圖》卷與宋代畫風之間的關系等重要問題。
圖1 余輝研究館員做學術講座
北宋末天才畫家王希孟的青綠山水《千里江山圖》卷(以下簡稱《千》卷),系絹本,縱51.5厘米、橫1191.5厘米,幅上無作者名款,卷尾蔡京的跋文言及此圖作者為“希孟”,該圖被乾隆皇帝著錄在《石渠寶笈·初編》里。1922年,溥儀以賞賜溥杰的名義盜出宮。抗戰勝利后,該圖失蹤。解放初在北京的文物市場露面,被古董商所獲,移交文化部文物事業管理局(今國家文物局),1953年撥交故宮博物院。
圖2 北宋 王希孟 《千里江山圖》 故宮博物院藏
圖3 《千里江山圖》卷蔡京題跋
三、《千里江山圖》卷經過的收藏經歷
《千》卷創作完成的次年,徽宗就將這幅巨制賜予了蔡京,這時蔡京任尚書左丞相右仆射,位高權重。待欽宗即位后,蔡氏官場失勢被貶嶺南,其財產皆被抄末,《千》卷重歸內府。金滅北宋,宋廷御府之書畫、圖籍、珍玩等,皆遭劫掠。該卷尾上部有一長方朱文印,印文是“壽國公圖書印”(白文),即金代尚書右丞相高汝礪的收藏印。南宋理宗朝《千》卷不知因何緣由重回內府,并在其卷尾鈐有“緝熙殿寶”。
入元,該卷為高僧、書法家溥光所藏,據其所跋,得知他曾賞閱近百次。溥光又名李溥光,一作普光,字玄暉,號雪庵。溥光后易主,不知何人,一直遞藏到明末清初梁清標處,其藏品中的多數流入清宮也包括此卷。1786年,乾隆重新題寫了題跋并鈐蓋了數枚收藏印。此后,嘉慶、宣統相繼在該卷上留下了“嘉慶御覽之寶”、“宣統御覽之寶”“宣統御賞”和“無逸齋精鑒璽”。
“宣統十四年十一月二十五日”也就是1923年1月11日,《千》卷被溥儀以賞賜溥杰的名義攜出紫禁城。1935年,溥儀在偽滿洲國“帝宮”主建筑旁邊,新建一幢小白樓,名曰皇宮圖書館,專門收儲從故宮盜出的金銀珠寶、珍本書畫。1945年抗戰勝利時,溥儀落荒而逃,在沈陽北陵機場被蘇軍擒獲,“小白樓”里的古董文物也被偽滿洲國憲兵哄搶而空,《千》卷也流入民間。新中國初期,這幅畫又在北京的文物市場上露面,幾經輾轉到了古董商靳伯聲的手里,后來在國家的政策影響下,他將畫作捐給國家。1953年,文化部文物事業管理局,將《千》卷撥交故宮博物院。
圖4 《千里江山圖》卷尾題跋與鈐印
四、王希孟與蔡京的關系
主講人通過對史料的細致分析,認為蔡京與王希孟之間存在密切的關系。蔡京在汴京任職期間,王希孟通常會獲得良好的際遇。而蔡京被罷官期間,王希孟無緣獲得皇帝的垂青。
根據《千》卷中畫家對仙游的熟悉度,畫家有可能在那里成長,而仙游是蔡京的家鄉,從這點出發容易使蔡京對他感興趣。而蔡京的跋文中對王希孟的生平頗為熟悉,王希孟短暫生涯中的逆順與蔡京后兩次入朝為相的起落相連,為希孟牽線者應該就是蔡京。
五、王希孟與宋徽宗的關系
宋代注重對于神童的發掘與培養,并非偶然現象。宋初,太祖設立童子科,培養童子讀書來適應世代的文化發展。自仁宗到徽宗朝,賜神童進士者有20余人。宋徽宗更在1104年,設立“畫學”,使其成為與“書學”“算學”“醫學”并立的皇家教育機構。王希孟從畫學畢業轉赴文書庫后,數次呈獻自己的作品給徽宗,徽宗覺得他畫得一般,但有潛力,便親自“誨諭之”。《千》卷很可能是徽宗交代的一個“命題作業”。該圖卷的絹為北宋上等的宮絹,其俸祿難以支付畫材所需的費用,一定是徽宗資助了他,為其提供了創作需要的鮮亮的礦物質材料。還有一個特別現象是此圖卷高度是51.5厘米,大觀政和年間的宮廷繪畫高度皆在51厘米左右,全部設色。多人使用同樣門幅的宮絹,可以推知徽宗在這一時段要提振宮廷繪畫的色彩亮度和豐富度。
六、宋徽宗命題作文《千里江山圖》卷的意義
北宋末年宮廷畫壇流行的主要是沒有設色或淡設色的風格。并初步形成了三種美學形態:1、悲天憫人的審美觀;2、蕭條淡泊的審美觀;3、豐亨豫大的審美觀。前兩種并不為宋徽宗所認可,他希望在這個時期推動工筆重彩、豐亨豫大的設色畫風。
豐亨豫大的畫風,改變了北宋早中期崇尚節儉的風尚。從正面講,徽宗的觀念對藝術門類的構思產生了積極影響,成為寫實繪畫的思想根源。1112年前后的幾年里,徽宗資助并授意王希孟及其他宮廷畫家,繪制了一批設色人物和花鳥,如徽宗的《瑞鶴圖》卷、佚名《虢國夫人游春圖》卷、佚名《聽琴圖》軸、李唐《江山小景圖》卷等,這些畫的門幅與《千》卷十分相近,很可能來自于一匹宮絹,可推知徽宗要在這個時段提振宮廷繪畫的用色技藝,建立一個屬于北宋宮廷“豐亨豫大”的審美觀。
圖5 《千里江山圖》卷相近門幅設色畫作
七、《千里江山圖》卷畫的是什么地方?
圖6 《千》卷四疊瀑與江西廬山三疊瀑對比圖
八、《千里江山圖》卷的藝術影響和作用是什么?
北宋后期,形成了兩大繪畫審美觀,其一是以張擇端、朱銳等宮廷畫家“悲天憫人”的繪畫主題和樸素的表現風格,其二是以蘇軾、米芾等文人畫家“蕭條淡泊”和“平淡天真”的水墨逸趣,這與宋徽宗“豐亨豫大”的宮廷建筑不太協調。他追求富麗堂皇的屏風畫、壁畫和大軸,內容吉祥喜慶,技法求真、色彩鮮艷華貴,畫面還要求“大而全”。他編撰的《宣和畫譜·山水敘論》里開宗明義地闡明“豐亨豫大”山水畫的形態是:“岳鎮川靈,海涵地負,至于造化之神秀,陰陽之明晦,萬里之遠,可得之于咫尺間”,這是豎幅的全景式山水畫難以實現。“豐亨豫大”審美觀與山水構圖是相配套的,即取景廣大遠闊,綿延不斷。1110年前,徽宗完成了《雪江歸棹圖》卷,橫向展開了北國雪景江山,王希孟受到此圖的激勵,在構圖上延續了該卷的綿延式布局,他進一步抬高了視線,擴大了視域。
客觀地說,勞民傷財的各類“豐亨豫大”的營造工程加速了北宋的滅亡,但其審美意識卻是在北宋末宮廷建立了一個新的繪畫審美觀,留下一批文化財富。用大青綠作山水畫是徽宗朝宮廷繪畫十分重要的藝術突破,徽宗“誨諭”王希孟畫《千》卷,從某種意義上說,是為了提振青綠山水特別是要開創大青綠山水的繪畫語言,以體現“豐亨豫大”在山水畫用色的觀念并形成完整的審美體系。宋徽宗選擇王希孟來實現這個藝術突破,似有所考慮,王希孟除了在畫學受到過基本訓練后,幾乎是一張白紙,極易領會并實現徽宗的意圖。他敢于大量使用石青,且與石綠相和諧,這在以往是極為少見的,相信這是他的觀山所得:蒼翠蔥郁之山,近則呈綠,遠則顯青,原因是空氣的厚度改變了遠處山林的本色,畫家繼承前人用色之法,概括提煉出青綠二色。
該卷解決了山水長卷的布局問題和青綠山水的用色問題。某種意義上說,是徽宗為振興青綠山水特別是開創大青大綠的繪畫語言,選擇王希孟實現此藝術突破。此后,青綠設色成為元代文人畫家的重要藝術語言,但明清時期被民間畫家特別是蘇州地區的畫家接納。
圖7 講座現場照片
余輝研究館員結合圖像和文獻,旁征博引,講解細致入微。聽眾提問踴躍,現場氣氛熱烈。講座結束后,多位聽眾意猶未盡,與余輝研究館員就《千里江山圖》卷的其他問題繼續交流學習。